陸游寫過一首很有趣的詩:“相對蒲團睡味長,主人與客兩相忘。須臾客去主人覺,一半西窗無夕陽?!敝v述一個人到他人家里拜訪,等候主人出來的工夫,坐在蒲團上睡著了。主人出來見客人睡得香甜,不忍吵醒他,坐在旁邊不一會也睡著了。中途客人醒來,見主人好夢正酣,又接著再睡。如此反復(fù)數(shù)次,客人醒來后見天色已晚,主人猶安睡如故,于是不驚動主人離開。一天的時光就這樣不知不覺過去了。
每次看到這首詩,我都會深深羨慕主客皆為極幸福的人。因為只有心態(tài)松弛,內(nèi)心不藏有秘密的人,才具有這種隨時隨地雙眼一合、百事俱忘的安睡能力。
換了那些需操心樞機大事,或受生計所迫的人,要么行思坐想,無計所托,要么翻衾倒枕,夢斷魂勞,只要有一點聲音就會被吵醒,再沒心情或無法續(xù)睡下去,哪里能體會到這種“適情之時,莫過甘寢”的樂趣?
我過去也曾有過可在一切地方睡著的好本領(lǐng),幼年晚上隨父母外出,經(jīng)常是被扛回來的,因為我走在路上就睡著了。
然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,我與睡仙人割席斷交了,常夙夜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如同烙大餅。人到了一定年紀,需操心的事情增多,加之起居作息不再像幼年那么規(guī)律,對睡眠也有影響。王安石詩:“取簟且一息,拋書還少年?!弊x書到眼皮沉重,把書一拋香甜酣暢睡去如同少年人的睡眠,對我而言已如夜空中閃爍的星光,成為了永恒的過去。
回想起幼年時曾隨父輩到工地上玩,所有做體力活的人都在陽光下面光著膀子用大鐵錘開山,用雙人大鋸鋸樹,然后大碗吃飯,大口喝酒,酒足飯飽后往床上一躺就進入了夢鄉(xiāng)。如今回想起來,簡單生活的他們心里本來就安然平靜,睡時也自然香甜踏實。一枕黑甜,何其幸福。
作者:陶琦
來源:揚子晚報
圖片來源:視覺中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