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是一名被拐賣的女人,0型血,今年可能29-30歲,在我記事的時候,媽媽就去別的地方打工了,我有兩個姐姐,好像還有個妹妹?!睂毭脤懥艘粋€將近5000字的自述,開頭這樣介紹自己。然而這個自述只回憶到大約七八歲的時候,之后她還有20多年的流浪生活,輾轉多地,要過飯,撿過廢品,沒有身份證和戶口。目前寶妹在無錫工作,她在這個包容的城市已經住了大約五年,這是她這些年來居住時間最長的地方。看到別人有爸爸媽媽,她總是很難過,最近在朋友的建議下,開始發(fā)視頻尋親。她的情況受到很多人關注,很多網友提供了線索和建議。她最近做了23魔方祖籍溯源,不久會拿到檢測結果。5月28日,無錫警方為寶妹采集血樣,將利用DNA技術幫她尋親。
不堪爸爸和后媽暴力,出逃遭遇拐賣
寶妹是她給自己取的名字,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,只記得小時候家里人好像叫她(bò liē),可能是方言,她不知道是哪兩個字。
寶妹記得她爸爸好像是看相的,脾氣很兇,經常打她媽媽和她們姐妹,“在我記事的時候,家里來了一位很兇的女人,經常教唆爸爸打我媽媽,有時甚至打到半死。這個女人也會打我,出手特別重,有一次她拿鐵棍子打我的頭,結果我頭上全是血,她說如果告訴爸爸,就會打得更嚴重。我不敢哭,渾身在發(fā)抖,看著她兇神惡煞的臉就害怕,而我的奶奶也不敢說話?!敝两裨谒念~頭和左眼上角還有兩個傷疤,是這個后媽打的。
后媽總讓她去挖菜、洗衣服、挑水、放羊?!安还茉诙爝€是夏天,都要跑很遠的地方砍柴、挖菜、放羊,餓的時候只能等二姐給我送飯?!?/p>
有一次媽媽回來,可能想把她和二姐帶走,被爸爸和后媽發(fā)現,爸爸把媽媽打到半死,警告她們姐妹不許跟媽媽走,那是她最后一次見到媽媽。
后來有一次放羊,寶妹遇到一個親戚爺爺,這個人說可以帶她去找媽媽。寶妹告訴了二姐和奶奶,于是她們三人在一個約好的地方藏起來,她記得等了很久,那個爺爺來接她們到自己家。
之后,她們被人帶著換了好幾個地方,后來有幾個人把她和二姐帶走了,對她奶奶說是帶著她們去找媽媽。“我們被帶到一戶人家,也是木房子,有個女人讓我和二姐叫她媽媽。過了一段時間,一男一女騎摩托車過來,強行把我拽走?!?/p>
之后她輾轉了很多家,再也聽不懂這些人家說的話。她慢慢學會了普通話,有時候小朋友欺負她,說她是買來的,還要把她賣出去?!耙驗樘?,根本不懂!我每天睡覺都會在夢里看到我媽媽來接我!”
曾經長期流浪河南,后來輾轉多地打工
有一次,她被倒手到一戶人家,關在家里,她站在凳子上打開門,拿了好幾個饅頭跑了出去,從此開始流浪?!拔也恢雷叩搅四睦铮凑鸵恢弊撸袝r睡在橋洞下,有時跟著別人要飯,或者撿廢品?!?/p>
中間曾經遇到過很多次,有人把她拉到自己家里,她的記憶中有很多善良的人,也有不懷好意的人,后來她又跑出來。
寶妹記憶中和老家類似的服飾和五色糯米飯
她記得在河南流浪的時間比較長,從一個縣走到另一個縣,具體在什么地方不清楚,只見到土房子比較多,很多沒大門,直接能走進去?!拔矣浀米钋宄囊淮危菚r我很小,去找工作,問了一個路人有沒有地方招服務員,那個人說小姑娘你這么小就出來找工作,你是干嗎的,然后他說有一個工作你去不去?我說什么工作?他說洗腳的。我說洗腳還是工作嗎,誰不會洗腳?我就沒去?!?/p>
她在另一個地方看到招聘廣告,就去求職,“招聘者問我多大,我說我也不知道,他說你年紀太小了,應該上學的年紀,出來打什么工。我說我找不到家了,他就讓我去派出所,我說不知道什么是派出所?!?/p>
她在汽車站坐著,很多人過來問她,她說找不到家,有人報了警,“警察把我?guī)У脚沙鏊?,給我買了飯,問我叫什么,我說叫(bò liē),他問我怎么寫,我說我不知道,他問我家在哪,我說我們家有很多山?!?/p>
后來她可能被收容站接過去,在那里待了好多天,然后給她買了一張票,送了一件軍大衣,拍了一張照片,讓她上了車。到站之后,她也不知道去哪里,繼續(xù)撿廢品賣錢買點吃的。
那時候她可能七八歲,又瘦又小,身上又黑,頭發(fā)卷成一團,只知道經常感到非常餓,“學校周圍有零食店,我每天就在那里蹲著,有人問我怎么不上學,我就不說話,因為不知道怎么回答??慈思屹I辣條,我就撿人家扔掉的袋子舔。我記得學校里有一個小孩穿得邋里邋遢,也是好黑好臟,跟我差不多,同學們不跟她玩,她就跟我說話。”
寶妹根據記憶畫的老家地圖
那個女孩普通話很好,每天教寶妹說普通話,教她唱歌,“一開始教我唱的是黃梅戲。小女孩還教我識字,我以前在家里的時候就一直想上學,跟著她認識了一些字,但是不會寫?!?/p>
后來她繼續(xù)流浪,也不知道走到哪里,看到有土山,山下面好像有窯洞。她記得吃過最多的是槐花,因為路邊很多槐樹,槐花不要錢。
她走到一個鎮(zhèn)上,在網吧看到一些學生玩QQ,有人幫她注冊了一個QQ,“我不會玩電腦,鍵盤上的字母不認識,但每天都去那里,看別人玩,有一次撿垃圾的時候,撿到一本字典,就用它學認字和拼音?!?/p>
寶妹認識了一些網友,其間受過不少誘騙和欺辱,也遇到過真心幫助她的朋友。有個在浙江打工的安徽女孩說可以幫她找工作,一位朋友幫她買了車票,來到浙江寧波。
她找到這位網友,跟著認識了很多女孩,有不少來自貴州,“但她們的話和我老家不一樣?!?/p>
她當時認識一些字,但不會寫,“在飯店當服務員,客人點菜,但是我不會寫,只能用自己能看懂的方式畫一下,很是困難。于是每天下班拖完地之后,就在網上查那些字怎么讀,怎么寫,自己練字,慢慢學會手機打字?!?/p>
后來她輾轉到臺州,又到奉化,在服裝廠當了一段時間學徒,包住不包吃,一個月500元?!拔以缟腺I個飯團,晚上吃泡面,中午不吃飯?!?/p>
吃飯團時,勾起她小時候的記憶。以前媽媽回來看她的時候,帶過五顏六色的大米做的飯,吃起來跟奉化的飯團有點像,但奉化的飯團只是普通大米。
她在奉化認識很多云貴川的打工者,“去他們家吃飯,吃到折耳根,我說以前吃過,但在哪里吃的忘記了,估計是小時候在老家吃的。還有臘肉,感覺以前吃過,但不知道到底是在哪里吃的?!?/p>
后來她到杭州學美容美發(fā),到湖州賣體育用品,曾經受過很嚴重的傷害,被人從樓上推下去,住院發(fā)高燒,極度貧血,陷入抑郁,但最后熬了過來。她還到昆山做過服務員,學過調酒,也在上海工作過。
她因為受過很多苦,看不得別人過得不好,辛苦掙的很多錢都借給了別人,她已經不記得總數有多少。
回憶老家的情況,發(fā)視頻尋親
無錫是一座包容的城市,大約五年前,寶妹來到這里打工,多年來曾經居無定所,如今無錫成為她居住時間最長的地方。她做過很多工作,憑借自己的努力保持自立。
看到別人有爸爸媽媽,寶妹總會很難過。另外,沒有戶口,也導致很多方面存在困難。
寶妹在杭州、湖州等地打工的時候,曾經去派出所求助尋找父母親人,但因為她無法提供任何有效信息,當地警方表示無法提供幫助。
她到網上查找線索,還有朋友讓她把自己的經歷發(fā)到抖音上。近日她在抖音發(fā)長文和視頻,講述幼時躲避家暴被拐,之后流浪20多年的故事,引起很多網友的關注。
她回憶說:“我只記得小時候的場景,家鄉(xiāng)是木房子,并不是每家每戶都挨著,每家人的房子都隔很遠,有的房子在陡坡上,村里人打水都是去一個水池。我家后面有個洞,用于存放紅薯,房屋后右方有桃花樹,前面是玉米地,廁所比較遠,房子正前方的右面是隔開的,家有一個磨面石,別人都來我家磨面。”
她記得她家下面是石頭坡,種的有小麥、玉米和稻谷。有男女對山歌,有時村里人在田里斗牛,收糧食都是挨家挨戶。村里有一棵很大的橙子樹,村子中間有一條河流,上面有一個木橋,是用三四根木頭綁在一起,時間久了特別滑。村子對面就是一大片竹林,竹林那邊有三四戶人家。“我們那里有很高的山,很多石頭高高尖尖。我記得很清楚,山上有一個山洞,有個女人曾經在里面藏過,有時候遇到陰天,有好多洞里都會冒出白煙。老家的男性穿藏青色服裝,頭上裹著藏青色的布,女性穿長裙,頭上和脖子上有銀首飾?!?/p>
另外,有一次她們姐妹生火取暖,大姐不小心把她的右腳燙了個泡,到現在還有一個疤。
寶妹根據記憶,畫了一張老家的地圖,她知道這么多年過去了,老家肯定發(fā)生了巨大變化,但還是希望有人能提供線索。
有些網友根據五色糯米飯、放羊、種玉米、山洞等線索分析,認為寶妹的家可能在云南、貴州和廣西交界一帶,廣西河池、貴州黔南等地方都有吃五色飯的習俗。
她聽取了網友們的建議,26日做了23魔方祖源分析,這種技術能根據DNA確定民族、血緣親戚和祖籍地等信息,預計近期將獲得檢測結果。
寶妹最近還了解到,為了保護公民合法權益,國務院辦公廳在2016年已發(fā)布了《關于解決無戶口人員登記戶口問題的意見》,不僅對未辦理《出生醫(yī)學證明》的無戶口人員、未辦理收養(yǎng)手續(xù)的事實收養(yǎng)無戶口人員等七類人員登記常住戶口做出了明確規(guī)定,還有一條關于其他無戶口人員兜底政策規(guī)定:其他原因造成的無戶口人員,本人或者承擔監(jiān)護職責的單位和個人可以提出申請,經公安機關會同有關部門調查核實后,可辦理常住戶口登記。即使找不到父母和原籍,解決戶口問題也有了政策依據。
5月28日,在無錫警方安排下,寶妹到派出所做了血樣采集,警方將利用DNA技術為她尋找親人,這些幫助讓寶妹看到了一束光。她說:“熬了這么多年,什么都不怕,我不知道爸爸會不會尋找我,但我想找到姐姐和媽媽?!?/p>
揚子晚報/紫牛新聞記者 宋世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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